四月一日的筆尖
愚人節,這日曆中最輕盈的一筆,總被人用來書寫笑聲與戲謔。可在我眼裡,它像一塊披著糖衣的石頭,甜美中藏著沉重。人們在這一天慣於顛倒黑白,捏造無傷大雅的謊言,只為博得一聲笑、一抹驚訝。但在那些滿臉笑意的人群中,我卻常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 —— 因為在這樣的日子裡,說實話才真正需要勇氣。
我試過,在眾聲喧嘩之中,像把一根羽毛投入大海那樣,輕輕地說出心裡最真實的話。那句話就像一粒種子,被小心翼翼地拋向人群的土壤裡,只盼能長出理解的花朵。但它落地的聲音輕微到幾近虛無,回來的卻是一陣笑浪:「你真會開玩笑!」於是,我的真話成了別人的樂趣,我的誠懇被當作巧妙的鋪陳,我的沉重被拋上空中,像氣球般輕飄飄地飄走了。
這種感覺,就像夜裡獨自走在一條滿是燈火的街道,每一盞燈都明亮,卻無一照進心裡。愚人節的荒謬不在於謊言,而在於那說真話的人竟顯得那麼格格不入。彷彿只有扮成小丑,說些虛構的甜言蜜語,才配擁有被傾聽的權利。可若你卸下偽裝,拿出一顆還在跳動的心,那麼你便成了這場遊戲裡最大的異類。
我常想,這世上是否真有一種語言,可以不被誤解地訴說真誠?而是否真有一種耳朵,能分辨一則心聲與一場戲謔的不同?愚人節讓我懷疑這一切。它是一座紙糊的舞台,每個人輪流上台扮演欺瞞與被欺瞞的角色,而我,只想在角落裡低聲唸一首詩,把不被相信的話藏進比喻裡,把壓在胸口的悶氣交給句點。
也許我該感激愚人節,它至少給了我一個試著說出口的藉口。只是它也同時教會我,真話,往往最無處可放。說出口,它變成笑話;藏在心裡,它變成陰影。於是我學會了沉默,把每一句說不出的話揉進字句之中,在每個四月一日的午後,讓筆尖替我流淌無法開口的真實。寫給誰不重要,重要的是 —— 它終究存在過,哪怕只是一行看似隨意的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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